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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肚子。

    李子他们捧着油盐饭狼吞虎咽时,王小兰正用双手拍打晒在外面的棉絮,本想看看孙四海在哪里,眼睛一扫,却发现骆雨手里拿着照相机,一边注视着远处的山野,一边将左右两只脚后跟相互擦来擦去。

    王小兰就问:“骆老师是不是觉得后脚跟发痒?”

    骆雨回答说:“是的。像是被一百只蚊子同时咬了。”

    王小兰便断定:“一定是冻伤了!”

    骆雨从未有过冻伤经历:“不会的,我在家用冷水洗脚,也没出问题。”

    别的人也觉得不会。有几个女人还笑话王小兰,对学校的老师总是那么体贴关心。

    换了别人,别说手脚冻伤,就是脸上长冻疮,也没有人当回事,顶多提醒一下,晚上用热水泡脚后,在火盆里烧一只白萝卜,切开后敷在冻伤处。因为这事发生在骆雨身上,余校长和邓有米议论了几次,觉得还是劝骆雨穿鞋上课。二人分别与骆雨说过,骆雨仍不穿鞋。

    李子和余志返校不久,属于界岭的寒潮就来了,夜里风声一起,早上没出被窝就能感觉到气温下降了许多。

    余校长以为骆雨会知难而退,上课铃响过后,骆雨却还是光着脚走进教室。余校长有些着急,担心万一出毛病,像有些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冻掉脚趾,事情就麻烦了。余校长不再与邓有米商量了,而是去找一直未对此事表态的孙四海。

    孙四海听说后,一声不吭地脱下自己的鞋。

    上完第三节课,孙四海光着脚从教室走出来。

    骆雨见了就说:“孙老师怎么也成赤脚大仙了?”

    孙四海回答:“昨天的太阳不行,洗的鞋晒不干,晚上放在火盆边烘烤,不小心烧成了灰,只好请李子她妈赶着给我做新鞋哩!”

    孙四海又说:“骆雨老师,将你的照相机拿来吧,给这四只大脚留个影,有机会弄到报纸上发表一下,也好让别人了解我们献身山区教育事业的坚强意志。”

    骆雨果然听话,转眼之间就将照相机拿来交给余校长。

    余校长蹲在地上取景时,骆雨一直在说:“可惜,如果有雪,这张照片的意义更加不一般了。”余校长一连按了三次快门,骆雨才叫停。

    余校长将照相机还给骆雨时说:“回头将胶卷洗出来了,给这张照片取个名字:《支教生与民办教师》,可以寄给省报的王主任。”

    骆雨似乎早就想好了:“依我看,这张照片应该叫做《向民办教师学习的支教生》。”

    骆雨走开后,孙四海说:“该了结了。”

    下午上课时,骆雨果然不再打赤脚。

    隔窗望着骆雨脚上的旅游鞋,余校长问孙四海这是什么道理。孙四海没好气地分析,从骆雨带着国旗来界岭小学,他就知道这小青年心里有目的。后来打赤脚上课,之所以打了这么久,是因为他实在不好意思主动请别人帮忙拍照,更不好叫别人光着脚陪衬自己。

    孙四海后来问骆雨:“还是穿鞋舒服吧?”

    骆雨说:“当然。打过赤脚后,再穿鞋更觉得舒服。”

    骆雨穿上鞋后,他的模样比打赤脚时更让人喜欢。

    按照骆雨与母校签订的协议,他在界岭小学支教两年后,便直接保送成为母校的硕士生。寒冬来临,骆雨也不怎么作秀了。界岭小学这儿值得秀的,除了艰难困苦,也很难找到别的了。

    心境安定下来后,骆雨更受学生们的欢迎。

    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说,骆雨老师到底是大学生,比土生土长的民办教师洋气多了。

    在经历了张英才和夏雪等人之后,界岭小学的民办教师们已经习惯,学生们像欢迎送救济款的干部那样欢迎新老师的到来,并且默认了自身能力的不足。自尊心最强的孙四海也曾说,如果再有两个大学生上山来教书,他和余校长、邓有米,情愿从此退出界岭小学的历史舞台。叶碧秋她们夏天毕业后,界岭小学秋季开学,暂时没有六年级,要等到村长余实的儿子他们将五年级读完,才又有六年级。余校长同万站长说过,如果骆雨能坚持两年,下次小考时,他就有信心实打实地进入全乡前三名。

    与夏雪在界岭时不同,不到万不得已,余校长绝对不提落雪的事。哪怕发现阴阴的小雨突然停下来,北风吹过头顶时不那么潮湿了,凭经验,知道十有八九要落雪了,余校长亲自到教室里,吩咐骆雨提前放学,也只是说要变天了。

    骆雨不明白地问,天气本来就不好,还能往哪儿变呢。

    余校长坚持不说落雪,只说山上的坏天气经常出人意料。

    界岭的雪,像至今没出过大学生一样闻名,余校长担心,骆雨会像夏雪那样,嘴里说不怕,真的大雪临头时,还是被吓跑了。去年这个时候,操场上早已铺满了白雪。今年却奇怪了,明明是落雪的天气,县气象站接连三次预报界岭一带有小到中雪,到头来连一朵雪花都没飘下来。最盼落雪的人是村长余实和老会计,去冬今春,上面没有发一分钱救灾款,年底之前若有一场大雪,县里就很难用自救之说来搪塞了。有了救灾款,就可以解一些燃眉之急,包括拖欠近一年的民办教师工资等。

    界岭小学的民办教师想不到这么远,他们说,这是老天爷在挽留骆雨,不想用大雪来吓唬他。

    乡初中放假那天,天气又不太好,界岭的人都觉得要落雪了。

    王小兰也是这样想的。她到学校里等李子时,温情脉脉地对孙四海说,不知等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在落雪时给他煨脚。孙四海一时激动,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王小兰过去一直不敢在白天里将自己的一切交给孙四海,这一次,想着落雪的她,终于例外了。王小兰在孙四海屋里缠绵到不得不离开的最后一刻,直到连整理蓬乱头发的时间都没有了,才匆匆离去。

    王小兰从余校长家里接走李子时,孙四海站在操场上吹笛子送她。按时间估计,王小兰和李子早已到家了,孙四海还在原地站着,对着山野,一遍遍地吹奏那首早已让人耳熟能详的曲子。

    余校长叫孙四海回屋,北风太大,时间长了会冻伤筋骨。孙四海放下笛子,要余校长放心,自己还没有柔弱到骆雨那种程度。余校长离开后,孙四海继续忘情地吹着笛子。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又有了动静。

    孙四海以为又是余校长,便说:“连王小兰都看出来,骆雨在界岭待不长。”

    没想到身后站着的是骆雨:“是不是觉得我听不懂界岭的笛声?”

    孙四海怔了怔:“风吹笛响,没什么了不起,就怕你经不起界岭的雪。”

    骆雨也怔了怔:“是呀,我也想试试界岭的雪有多厉害!”

    事后,孙四海非常后悔,自己早就不年轻了,应该压得下内心深处对王小兰的依恋,完全没有必要像情窦初开的少年那样,将一点点忧郁,夸张得比整座老山界还要大。如果自己早些收起笛子,骆雨就不会在寒风中陪着他悄悄地站了半个小时。

    那天夜里,孙四海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惊醒。

    他以为是余校长。明爱芬在世时,余校长三天两头就会用咳嗽声,惊动整个界岭小学。孙四海和邓有米早就习惯了,张英才刚来时不习惯,说过不能因为余校长是校长,就在学校里为所欲为地咳嗽之类话。当然这也是一种笑话。明爱芬死后,余校长的咳嗽声渐渐地消失了。孙四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也没多想,便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孙四海想起夜里的咳嗽声,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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