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3/3页)
,那是他父亲当偏将时部队内乱的时候留下的,当时他们被敌军围困起来,那时也是秋季,缺衣少食加上连日的败仗使部队人心惶惶。
手下的一个屯长纠集了一帮人准备哗变投降,他是个很有能力和野心的人,他要凭着这个队伍来为自己谋一份好前程。那个人半夜带人冲进他父亲的营帐准备杀了他,他蹑手蹑脚的走进他父亲的床边,他仔细观察,看好了他父亲的身体,双手握紧刀把,他知道此事不容有失,他使劲浑身的气力砍将下来。万没有想到他父亲竟是卧甲而眠,甚至连头盔都没有卸下。
他吃了一惊,冒了一身的冷汗,金属之间的碰撞声像夏夜里的一身惊雷在那个人脑海里炸裂,他急忙稳住自己的心神,右手连忙夺过他父亲床边的大刀。这时候那个人才总算是松下一口气了,他想不碍事,刀已被他夺去了,甲胄又有何妨?他一招落空一招再下,这次直奔他父亲的面门,“唰”他挥刀的速度极快,有很多敌人就是死于他的刀下的,还没有人能躲过他的这一刀,在他刀下,反应快的,急切间用手来挡,抬到半空刀就下到身上了;反应慢的往往下意识眨眼,眼睛还没睁开就已经死了。
他总结了经验,因此故意往别人眼睛上砍,人本能的就会去眨眼,从此之后就再没见过能反应过来用手格挡的了。哪怕是他也不例外,眼睛还没睁开就已死了。
那个人不由得这样想,他好像连他父亲死前发出的难以置信的哀怨声都听到了。————结果他并没有听到他父亲的,反而是那个人自己的,他父亲当机立断,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只有主动用头斜着去迎这把刀,他父亲眼睛都没眨一下。死死的盯住这把刀,待到那人卸力后飞也似将刀夺下反手一刀砍在那个人的脖子上,他的力量实在他大,把那脖子都快斩断了,只有些皮肉在上面连着,身体像爆裂的热水壶一样往外泵出血来。那个人的血溅了他父亲一脸,把床褥都渗的透了,那个人身上还在冒着热气,血却已经流干了,他父亲的刀实在太快,那个人连哀怨声都没来得及发出。那个人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人的血是咸的”他父亲说。这个故事是他父亲讲给他五岁的六弟听的,他当时也在,他六弟听了后并没有害怕,他六弟或许并不懂这些,只是说他喜欢喝甜的。他父亲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父亲什么也不怕,只怕他的孩子们净是些孬种。听了他六弟的话,他有些反胃。
他的父亲来看望他了,看到那段刀疤,又想起这个事来。但他已经不反胃了,他知道,只有嗜血的人才配得到尊重。
巧云把桌边的椅子搬到床头,他父亲摆手示意不必了。
“鞑子的马肥不肥,此去可有什么发现?”他父亲的声音很雄浑,但却是冷的。
“回将军的话,今年天虽是冷的快,可鞑子早备好草料,马虽不肥可粮草充足“
“嗯”他父亲略微思索了一下“叫父亲就行了,在家不必这么拘谨”
“是,父亲大人”他连忙应下
“听说老王跟着父亲已有30余年了,他是个老兵”
“嗯,不错,我17岁时他便跟着我。”他父亲沉默了一下“他是个能干活的人”
“他是为救我而死的。孩儿认为,应该好好安排他的后事,他还有妻女,应当多加抚恤”他思索了一下,又说:“这样可以振奋军心”
“他妻女的抚恤业已发放,既然他救了也你当属有功,多加抚恤也并无不可,这件事由你去办,找军需按例支取”
“是”
他看出他父亲觉得有些诧异,他是个软弱的人,向来是不敢跟他提什么要求的,也不会去想这些问题。
他有时觉得他的这个儿子是个只知道吃饭睡觉的酒囊饭袋——不,他甚至连酒也不喝,酒是男人的精神食粮,而他既不是男人也没有精神。然而这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生死乃人之大事,有多少英雄生来就是英雄?
英雄不是生来就有的,而是在生死之间被逼出来的,他这一脉的先祖不也是这样吗?若是王侯将相,谁又肯拿自己的命来做赌注。有时候生与死最能淬炼出一个人,淬炼好了可以成人,淬炼不好便彻底没了精神,做了十足的猪狗,好在他的这个孩子本就没有精神因此也无所谓失败。————看来倒是有些成功的可能。他父亲这样想。
他父亲让他叫他的丫鬟去叫医师过来,巧云应了声便出去了。
“老王既然死了便由等你伤养好后便你接任伍长,你要好好做事,切莫让人议论”
“父亲的教诲儿子记住了,儿子一定好好做事”
“凡事多做多想,多跟你那几位哥哥学学”
说完这句话,他父亲便转身走了。
他连忙跟他父亲问好送走他父亲。
他尽量使自己不带阿谀奉承之感。
稍一会他家的大夫来了,给他开了几副药让巧云去取。
他问大夫自己的伤有无大碍,何时能够养好。大夫说他伤的并不重,只是气血不足,但至少需要三个月时间。
他有急切的心情,不只是想走想跑,更是想要复仇、急于改变,他想成为像他师傅那样的人,一个男人,有一个丈夫和伍长的责任,保护自己的妻女和兵卒,他师傅死于鞑子之手,他怎能不报仇雪恨。
他的师傅也死于他自己的手上,他师傅想让他当伍长,师傅说他能当好一个兵,他师傅说他的其他长兄甚至族弟都升任伍长甚至屯长了,他也并不差,说他生来是个将军,一个兵永远也成不了将军。他师傅是因他而死的,人死不能复生他也无法挽回,他只有不能辜负他师傅的期望,决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