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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第 130 章 (第1/3页)
《雪融化是青》在北美小镇特柳赖德首映的消息很低调,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影片在港澳台和东南亚开画后的所获得的如潮声浪。
特柳赖德面积不大,在被创始人挑中成为电影节的举办地时,这里只是一个破落的矿业小镇,产业凋敝,人丁凋零,常住人口不足七百人,唯一值得聊以慰藉的,大约是这里风景优美,冬季时,在这里滑滑雪很不错。
在不足五十届的举办次数中,特柳赖德奇迹般地成为与多伦多影展、戛纳影展、威尼斯影展并驾齐驱的首映地,并且,在此首映的奥斯卡最佳影片数,竟超过了以上三个声名显赫的大影展。
从威尼斯走向多伦多/特柳赖德,是文艺片通往奥斯卡的密钥。
“接到电话时真的惊吓。”在前往北美的飞机上,缇文毫无困意,“我立刻说,但是今年多伦多在你们之前举办,而我们已经接受了多伦多的邀请。”
“然后呢?”应隐蒙着眼罩,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聊。
然后事实证明,这并不妨碍。多伦多的首映被解读为“加拿大首映”,于是《雪融化是青》亮相特柳赖德,便仍然是字面意思上的“北美首映”。
“你还没有恢复好。”缇文见她反应淡然,缓了缓,“你还在为威尼斯难过。还是气我瞒了你这么好几个月?”
应隐掀开眼罩:“我谢谢你关心啊,我只是好想回家!”
“没关系的,难过你可以说出来,我在。”缇文宛如人工智能般肉麻地说。
“我不难过!”应隐眉心一皱,漂亮的脸上怒容生动:“我已经习惯了,人不可能为同一件事难过四次!”
“oh,poor girl.
…”缇文泫然欲泣,“听得我心都揪起来。”
应隐:“”
她眯眼:“你今天是不是套了程俊仪的芯子?”
同样坐在头等舱的俊仪阿嚏一声。
缇文收起玩笑,挽住应隐的手,正色说:“没关系的,我们就去北美闯一闯。”
应隐睨她一眼,叹了声气:“其实拿到金狮就已经是最大的肯定,也不会亏本。你非要去北美,那三千万美金不是注定打水漂?里外一加,本来赚钱的电影成血本无归了。"
“啊,你替商檠业省钱?”缇文费解:“他有钱得很。”
“北美不是华语片的好阵地。”
“我知道。”
“但你高兴得好像我们已经手握金球坐望奥斯卡了。"
“试试,总要试试,万一呢。”缇文的心态倒是很轻松,“最开始我们合作,你跟我开玩笑说,奥斯卡也不是不可以,准备五千万,我心想这太超过了,不是我玩的范畴。但是既然uncle把这笔钱作为给你的新婚贺礼,那么,why not?北美的山里有老虎吗?”
应隐被她说得一怔,想了想,不知道是释然还是纵容她孩子心性地笑起来。
“北美没那么远。”缇文沉静地注视着她,“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就到了。”@俊仪没有插入她们的聊天,内心其实十分难过。
她跟缇文这些天都睡在一起,痛失沃尔皮杯的那个晚上,缇文应酬完回到酒店,是怎么喝得醉醺醺的,又是怎么号啕大哭,只有她知道,只有她目睹。
缇文现在说得一身轻松,好像玩一样,只有俊仪看到她双手紧紧抵着眼眶,反复地说,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
但是作为制片人和出品人,她还有太多的事要做,太多的人要对付。留给她自责痛苦的时间竟那么少。
沉浸在秋意中的特柳赖德干爽而惬意,影展已于当天开幕,但街上的星光氛围却并不浓厚。
这里简直比丽都岛还要更休闲,入目所见都是牛仔裤、风衣和针织衫,没有红毯,没有高定时装,也没有粉丝和镜头。
“那个不是"
在商务车与一个素颜、穿牛仔裤、墨镜推至额头的女人擦身而过时,应隐不自觉回头,瞪大眼睛。
“罗茜·泰勒?!”
她手里捧着一杯咖啡,正跟友人聊着什么。很难想象,她是如今好莱坞身价最高的女星,就这么随意地走在这条街上。
“她去年监制了一部独立文艺片。”缇文说,“我也是昨天看片单也知道她要来。”
特柳赖德的片单是绝对保密的,只在开幕前夜才会公布。今年共53部来此展映,此前出现于戛纳的两部亚洲名导新片,也来了这里。
在奥斯卡越来越政治正确的今天,亚洲片越来越成为北美颁奖季的常客。
这是因为,对于要求肤色、种族多元化的奥斯卡来说,好莱坞跟不上趟了。
电影工业体系里的人才培养需要十数年,而传统的好莱坞制作班底则往往以白人和男性为主,尤其是那些幕后技术类领域。班底的汰换需要一茬一茬来,无法拔苗助长,这意味着,靠重新培养班底来达成政治正确的路径显得漫长而迟钝,既然如此,那么直接向海外电影倾斜、女性班底电影倾斜,
就成了奥斯卡最快抵达政治正确的捷径。
“很显然,在这几年的北美颁奖季,亚洲片崭露头角的机会越来越多,上一届亚洲电影拥有五项提名,两项获奖,上上届是十提七中,再往上是四提三中。”缇文的功课做得很足,各类例子和数据信手拈来,“你看今年,中岛也来了,小津也来了。"
这两位日本名导和栗山一样,都是亚洲电影的名片。他们的新片选择了在戛纳首映,被称为戛纳又一年的“日本年”,虽然奖项颗粒无归(毫不罕见且颇为幽默地),但反响很不错。特柳赖德每年的片单都以独立电影、冲奖气质浓厚的艺术片及亚洲导演新片组成,因此这里的东方面孔含量还真不低。
应隐用颈枕堵住耳朵,生无可恋道:“别念了别念了,师父快别念了,再念头要炸了。"
没把俊仪笑死。栗山他们在另一台车上,要是在,也是要被应隐可爱到的。
缇文把她颈枕强行摘下一边,凑到她耳边继续大声念经:“环球和索尼都同时约我谈发行,我等下到酒店先去见环球,你等着,特柳赖德结束后我们就去纽约电影节”
“what?!”应隐两手抓住头发,崩溃道:“不是说纽约不用我去吗?不要!我要回家!”
这实在由不得她。
缇文用力地攥住了应隐的腕骨,看着她的眼睛:“应隐,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自暴自弃者还在喋喋不休自怨自艾,聪明人却已经号到了时代的脉搏。正如商陆讲的,浪既然已经起了,
所谓英雄,就是要迎风立潮,顺势而为。”
《雪融化是青》在特柳赖德影展的第二天下午进行。
这里门票很昂贵,三五百美元起步,主办方又不派发媒体证,受邀的更多是评论家,诗人,剧作家以及教授们。那些不修边幅其貌不扬的,也许正是奥斯卡学院的成员们而这样的成员在特柳赖德比比皆是。
palm剧院十分简朴,进入前厅,上空如旗帜般悬挂着各个知名影人的灰白影像。应隐静站了会儿,与剧组走进放映厅。
六百多个座位座无虚席。
威尼斯的折戟早已传开,她登台,尚未鞠躬,台下已报之以掌声。这并非出于同情,而来自于尊敬。
第三天下午,在露天搭建的舞台上,翠绿雪山谷的环抱之中,剧组的研讨会在此进行。观众席只放了数排靠背椅,更多前来聆听的人簇拥地站着,或者在草坪上席地而坐。这里没有规矩,只有礼貌,想听便听,不感兴趣了就悄悄地走掉。
主持人是著名影评家雷姆·文德斯,他与应隐和栗山谈论创作历程,谈论电影美学,最后,谈论到表演。
“绝没有可能有人在看过了电影之后,对你的表演抱以轻飘飘的定论,大谈方法派,体验派,bala,
bala,诸如此类夸夸其谈的东西我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在任何时刻当然都是严肃的,有学术探讨价值的,但是在雪青这个角色前,它们变得轻浮。”
他拿着话筒,目光直抵人心:“我相信,你也绝无可能面对采访,侃侃而谈自己这场戏是怎么设计的,那场戏是怎么沉浸状态的。我想听听你的艰难时刻。”
这是一个很敏锐的开放性问题,直接关乎到应隐在这些刁钻古板的学院成员前的第一印象。
其实有很多安全性的表达,一瞬间五六七条地在应隐脑中冒出。这是作为明星长年受训后的基本素养。
风在山谷间游走,发出沙沙的摩挲声。有一只明黄色的瓢虫爬到了应隐的裙子上。
应隐拿起话筒,在听众的等待中,她说:“是拍第一场吻戏的时候。”随即自己笑了一下,“抱歉,
这个回答似乎显得既不敬业,也不专业,但确实是我最艰难的时刻。”
雷姆·文德斯轻轻蹙眉,身体前倾:“为什么?据我所知,你们是先拍了数场身体戏后,再拍吻戏的。无疑冒犯,但难道吻戏比身体戏更难?”
应隐略略颔首,看了栗山一眼后,道:“因为在这些吻里不能有应隐的成份,而只能有尹雪青成份。我想,这就是我涉过刀锋的时刻。”
“你似乎做到了。剔除自己。”雷姆·文德斯舒展开眉头。
“我原本做不到,或者说不愿做到,但回头有路,片场的灯光外,我先生一直站在那里。所以我做到了。”
特柳赖德落幕时,媒体刊发的通稿十分简洁:
【栗山携应隐亮相特柳赖德,新片《雪融化是青》展映】
不怪媒体无可书写,因为特柳赖德没有主竞赛,也没有奖项。
只有业内默默地关注。
因为是香港出品的电影,终归还是香港电影人要敢说一点:
“入围特柳赖德片单,可以完全冲淡先前威尼斯沃尔皮杯折戟所带来的阴影当然,抛开影后桂冠不谈,雪青在威尼斯的表现其实是势如破竹,很成功的。特柳赖德的展映非常关键,它帮助电影在北美建立声势,并在学院成员中留下印象。”@“但是,从历史来看,华语片也不是没有走到过特柳赖德。”
“很少,如果我们放眼整个亚洲,你会看到走进特柳赖德的作品,到今天都已经是毫无疑问的历史留名了。”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雪青这部片可以在北美走得更远。”
“我知道你是指什么。(笑)这是一条漫长的阵线。对于颁奖季来说,现在才九月份,只是刚刚开始。能走多远,质量和公关都很关键。质量是船,公关是势,船乘势,破浪成风,无船之势,那就是阵空的风而已。”
纽约电影节是秋季影展的尾声,也是这些里号称最前卫、时髦、锐意的电影节。片单在8月份既已公布,它不怎么受国内舆论关注,因此只在通稿里一现。
应隐原本是不出席的,但已经到了特柳赖德,缇文把她拐到纽约便很水到渠成。
从特柳赖德到纽约的飞机,全剧组大睡特睡。来时多兴致勃勃,走时便有多行尸走肉。空姐服务头等舱,欣赏各种睡姿横七竖八。
新疆阿恰布的冰天雪地走到大都会,星光红毯又回来了。
影展的对谈上,章玮作为嘉宾现身。
记者问:“在你心里,雪青是一部怎样的片子?”
经年与西方媒体、传媒机器打交道的章玮,一身潇洒廓形西服,头发全然银白色,脸上皱纹根根清晰,但红唇气场十足。
略一思索后,她说:“这是一部讲述社会少数边缘群体恋爱、同时探讨了婚姻与自由的故事。两位主角一位是身患绝症、来自小镇的性工作者,一位是困于深山、未曾见过花花世界的离异少数族裔。
在得天独厚隐居避世的自然环境中,他们相识,恋爱,但在浪漫之中无时无刻不压抑着绝望的悲歌。”
采访传回国内,评论:
【绝了】
【章奶熟练运用彼方武器并积一分】
【有点黑色幽默】
【这一连串词听得我笑出声】
【师夷长技以制夷】
其实说完这些后,章玮真正正色说的是:“当然,在镜头和叙事中,我更感同身受的,是它表达出的其他东西。”
这些东西是什么,她没说,因为别人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她最终以最通俗的语言结束评论:“作为故事片,毋庸置疑它很精彩,这是最要紧的。”
意外之喜的是,栗山定居于洛杉矶念的女儿也赶到了电影节现场,坦言电影概念雏形来自于一次深夜的父女对谈。栗山说:“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走进Iily的内心,了解到她在经历什么、思考什么、观察什么。”
访谈结束,栗立—-Lily,找到应隐,跟她颇为打趣地说:“我不是为我爸爸来的,我是为你而来的。他请不动我,这些亲密关系的叙事,美国人爱听,我是为了你才讲。”
纽约电影节展映的同时,《雪融化是青》正式公映。
由于在威尼斯与影后失之交臂,国内对这部电影及应隐的评价呈现出极大的割裂。一方面,专业的电影媒体不断发文称赞电影与应隐,另一方面,善于扯头花共沉沦的各家粉圈们则并不买账,认为国内的讴歌是坐井观天自吹自擂,是资本为应隐扯大旗当遮羞布。
9月20日零点,在如此割裂且双方都很气势汹汹的声浪中,电影开画。
专业账号追踪了电影在各地的预售票房,合计超过三千万,对于一部尚未拿下内地放映许可的文艺电影来说,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成绩。公映当天,即使是午夜场,也取得了不俗的上座率。
9月20日,凌晨一点四十分,影迷短评口碑出炉:
【其实是郑允敏的粉丝,所以是抱着审判的心情去的。表演高下见仁见智,但我确实有被touch到】
【这是一部玩弄心理预设的电影,很意外,观影前的所有想象、预判在观看过程中都被颠覆了,
可以理解在威尼斯的大获成功】
【以为会有很多裸露戏,没敢约朋友(怕尴尬,自己一个人去看的。但其实并没有,虚惊一场,
准备跟朋友二刷啦。】
【好看】
凌晨五点,影迷各式长评出炉。
早晨十点,星期六,应隐影迷后援会发布排队过关照片,附文:
【我们深知这部片这个角色对你的意义,所以我们第一时间去见你。】
中午十二点,《雪融化是青》再度登陆热搜,词条是:【镜头里的大象】
下午两点,有人在论坛发帖问:
【只有我觉得看的过程中觉得很难受,受到了冒犯吗?】
附和者也有,但有一条回帖后来者居上。她如此回答:
【在文艺作品中,我们需要区分现象本身,以及批判呈现这一现象的行为。批判呈现也是会刺痛的,但那并非是呈现的错,而应当将目光投至现象。如果批评的矛头对准向“批判呈现”这一行为和主体,我们大约会获得越来越多的粉饰性的创作。】
人们点入这个帐号,发现她是章玮。她在之后撰写长文,标题是:
草船借箭:纽约,我与应隐女士的一次长谈I。
首映日下午五点,
《雪融化是青》官微发布海报,感谢影迷的四千万票房支持。
海报中,应隐跪在冰雪坚厚的夜晚,月光照着她,睡袍滑落,露出她的小半片脊背。粉霜般的雪自肩头扑簌簌落下,她侧着脸,下巴和眼睫都沉静地低垂。
首映日晚上八点。
影院的周末黄金时段拉开序幕,《雪融化是青》在排片不利的情况下稳咬上座率,逐步缩小与同期上映的商业片的票房差距。
首映日晚上九点。
商邵包场,商家所有人在香港一间影院的贵宾厅里共同观看了影片。
纽约与东八区正好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这时候正是上午九点。
为了追踪首映日的口碑和票房,应隐跟缇文、俊仪一晚上没睡,这会儿才刚刚躺上床。但躺上床也并非就真准备入睡了,三个女孩一起挤在一张大床上,正彼此分享刷出来的新内容。
接到商邵的视频,在缇文和俊仪的起哄声中,应隐拂了拂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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