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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三推六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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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三推六问 (第2/3页)

我就想把那个弑君的犯人逮住,让我肚子里这孩子的亲爹清清白白地活着,让他亲爹一家人都清清白白地活着。”

    冷月垂下修长的颈子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原本坚定到有些冷硬的目光瞬间化成温柔的一片,“景家那些臭毛病我可教不出来,可要是没有那些臭毛病,他就白瞎了这个姓了。”

    景翊目光一动,冷月却没给他开口出声的机会,下颌一扬,沉声接道:“还有,你们这些当官的毛病我也知道,有时候比我们练武的还狠,太子爷这会儿就是自己主动把那把椅子让出来,该死的不该死的还是会死,现在就这么一个法子是能试试的,我就是——”

    冷月话说到这儿,像是突然忘了些什么似的,停下来犹豫了一下,才有点儿底气不足地接道:“就是……就是砸锅卖铁也非试不可。”

    景翊一动不动地望着冷月静默了半晌,嘴唇无声地微启了两回,才下定了决心,轻轻吐出一句。“你是想说破釜沉舟吧?”

    冷月坚定中带着温柔的眉眼陡然一僵,线条柔美的额头顿时乌黑一片。

    “反正就这个意思你明白了不就行了吗!”

    一句话还没朝他吼完,景翊已展开一个苍白无力却温柔如春的笑容,半撑起一直歪靠在床头的身子,伸手把脸黑如铁的冷月拽进了怀里,抚着冷月有点儿僵硬的脊背,温声轻道:“我都明白……对不起,辛苦你了。”

    景翊到底还使不出什么力气,冷月若想挣开他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可那一声“明白”好像是被下了什么药似的,刚钻进耳中就把她心中对这人仅有的一丝埋怨化了个一干二净。

    冷月静静伏在他怀中,任他安慰中略带歉疚地抚着她的肩背,把她每一寸紧绷僵硬的肌骨抚得放松下来,半晌才道:“那你帮帮我,行吗?”

    “好。”

    冷月从景翊微凉的怀中直起身来,拎着被角把滑落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小心地盖过他药性退后清冷一片的身子,才在他身旁坐下来,皱眉道:“听我二姐说,那天所有在京的皇子一股脑全进宫去了,为什么?”

    景翊果然简而明了地答道:“先皇传召的,说是进宫议事。”

    冷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不是还有几个皇子没到参理朝政的年纪吗?进宫议事还召他们来干什么?”

    景翊微微摇头,淡淡苦笑,“凑数的吧……”

    冷月大概明白他这个“凑数”是什么意思,这事儿的目标明摆着就是太子爷,再就是太子爷背后的景家,其余的皇子不是凑数是什么?

    但景翊这句“凑数”里分明还有另一重意思。

    “你是说,召是假召,是毒害先皇的人有意安排的?”

    若不是有意安排,又怎么称得上是“凑”呢?

    景翊仍是摇头,“不知道……至少我看不出有假。”

    冷月狠狠愣了一下,睁圆了一双满是愕然的凤眼,“你……你别告诉我这一堆的事儿都是先皇故意搞出来的。”

    当皇帝的人表面上再怎么迷糊,但毕竟坐得高看得远,心里始终都跟明镜似的。如果先皇早知道萧昭晔的心性,趁这个最不安分的儿子在外面,把一群安分儿子召来身边,用自己一条苟延残喘已久的老命狠狠地陷害这些儿子一把,那不安分的儿子自然会喜出望外,蠢蠢欲动,免不了就越动越蠢,越蠢越动,最后蠢到被他们这伙儿人有理有据地收拾干净。

    虎毒不食子,自己下不了嘴,索性就狠下心来让别人上,凭先皇对安王爷的信任,冷月相信先皇是能够干得出这种事儿的。

    听着冷月一脸严肃地说完这些情理交融的猜想,景翊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点头,“能红……”

    景翊这声说得很轻,冷月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反问了一句,“能红?”

    景翊像是又思虑了一番,才深深地点了点头,笃定地道:“这段编成话本,肯定能红。”

    “……”

    冷月觉得,一定程度上景翊应该对萧昭晔与齐叔心怀感激才是,因为正是有了他们先前的折磨在他身上留下的深重伤害,她才能在这会儿忍住不伸出手去活活掐死他。

    景翊就窝在松软的被子里,扬着一张满是憔悴的脸,用那双闪着无辜光芒的狐狸眼望着她,又无比真诚地补了一句,“真的,比我编的还像真的。”

    冷月吐纳了几个回合,才凉飕飕地瞪着这个人道:“你是怎么编的?”

    景翊往被子里缩了一缩,缩得露在冷月视线内的部分又少了些许:才道,“闹鬼。”

    “……”

    (三)

    冷月隐隐地为自己的将来有些担忧,如今窝在她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出来之后,但凡有他亲爹一丝的影子,她的日子也必将是鸡飞狗跳的。

    “真的,真的跟闹鬼似的……”景翊把清俊的眉头皱出一种很像是深思熟虑而后慎重开口的模样,“其实安王爷离京没两天先皇就卧床不起了,我还进宫看过一回,真是病得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那会儿他身边的公公还偷偷地跟我抹眼泪,说连口像样的饭都喂不进去了……结果那天他老人家居然穿得整整齐齐的坐在御书房里看折子,起坐行走都不用人照顾,端杯子喝茶也不手抖,脸色也挺好,除了瘦得厉害,其他看着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给你写的那道密旨上字迹应该也平顺得和先前一样吧?”

    冷月怔了一下,禁不住皱起眉头点了点头。

    许多濒死之人确是会出现一段回光返照,但先皇那把年纪,又抱病已久,如果说从瘫卧在床上说不出话来,一下子返照到言语清晰举动利落,那即便不是闹鬼,其中也必然有鬼。

    “然后呢?”

    “然后他就驾崩了。”

    “……”

    景翊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般描述有何不妥,还坦然地追补了一句,“对,就是好着好着一下子吐了口血,什么事都没来得及议就驾崩了。”

    冷月到底记得自己不能在这儿停留太久,过不多会儿冷嫣就会如约出现在大门口接她回太子府,冷月勉强先把这一笔记在心里,耐着性子问道:“然后就传太医了?”

    景翊点头,“来了好几个。有一个说是中毒身亡,但剩下的几个全说他是瞎扯淡,明明是回光返照,照完了自然就御龙宾天了,然后他们就统一了说法,说是病亡了。”

    景翊轻描淡写地说着,浅浅苦笑,“不过改口也没用,指甲嘴唇都是发乌的,连那俩四书五经都没背完的小皇子都知道这是中毒了,还能瞒得了谁啊?”

    睁着眼说瞎话是天家人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冷月倒是不奇怪这么一件明摆着的事儿能被这伙人瞒这么久,但有一样冷月是想不明白的。

    “毒是不是就在先皇喝的那杯茶里?”

    这个推测是最顺利成章的,冷月能一下子想到这里,景翊丝毫没觉得诧异,但还是用一种“你真棒”的眼神看着冷月,赞许地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光怀疑你们,不怀疑那个奉茶的人?”

    景翊扬起嘴角,抬手戳了戳自己的鼻尖,有点无可奈何地道:“我就是那个奉茶的人啊……”

    冷月狠狠一愣,“你奉茶?”

    “不然呢?”景翊苦着一张脸,用一种认命的语调轻描淡写地道,“我们这些人来齐了之后先皇就把其他人都轰出去了,一间书房里除了他之外就只有我和几个皇子,然后坐在小炉上的水烧开了,茶盘里的东西都是备好的,一看就是要等水泡茶,就我一个为臣的,我还能干站着等主子们去泡吗?”

    景翊给先皇泡的茶,难怪……

    “就因为这个,所以你的嫌疑最大?”

    景翊似是犹豫了一下,才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算是吧……因为查验发现壶里剩下的开水没有毒,杯子在泡茶之前我拿壶里的开水烫洗过,有毒也冲干净了,所以当验出来只有茶汤里有毒的时候,我的嫌疑不就是最大的了吗?”

    冷月刚想点头,脑海中粗略梳理了一下景翊泡茶的全过程,却忽然发现景翊这番看似挺对的话里似乎还漏了一环,“茶叶呢?”

    景翊再次对冷月投去了那种“你真棒”的目光。

    “有毒的就是茶叶……”不等冷月问这毒茶是那个挨千刀的放到御书房的,景翊就已答道,“茶是成记茶庄的茶”

    冷月又是狠愣了一下,转念想想,却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盛传先皇喜欢成记茶庄的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景翊私下里也对她说了成记茶庄与朝廷的那分关系,御书房里备有成记茶庄的茶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只是这种事儿好巧不巧地与先皇中毒身亡搅合在了一起,冷月总觉得哪里似乎有点儿不妥。景翊显然是看透了冷月那张一下子写满问号的脸,嘴角微微一提,笑的一脸善解人意,“你也觉得这事儿好像很合理,又好像有古怪吧?”

    冷月点头。

    景翊像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回忆当年的腥风血雨一般缓缓地一叹,“那是因为这事儿本来可以闹得更大的……成记茶庄的主意是老爷子出的,帮手的是瑞王爷和安王爷,要是借着成记茶庄的这撮茶叶把朝中门生最多的老爷子扳下去,把管钱粮的瑞王爷扳下去,把管刑狱的安王爷扳下去,你说朝里还剩下什么?”

    冷月对京里错综复杂的官员分工不甚明了,但常年奔波在外,对地方衙门的运转她还是有些了解的,一个衙门里最要紧的就是两件事,一个刑名,一个钱谷,搁到朝廷里应该也是一样。

    如果在朝中最坚实的一股力量被拔除的同时,掌管这两件事的人还可以听任摆布,那就算是坐上那把椅子的人名不正言不顺,也没多少人敢挺胸抬头地说个不字了。

    到那个时候,朝里就当真剩不下什么了。

    冷月直觉得脊梁骨上一阵发凉。

    她不得不承认,想出这个法子的人实在太会过日子了,一撮茶叶,不仅毒死了先皇,还要断送掉半个朝廷的性命。

    “那……那些有毒的茶叶还没被人发现?”

    景翊轻轻点头,“旁边正好有一罐江南进贡的茶叶跟这个品种一样,我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两罐调换了,他们以为我泡的是那罐贡茶……那两罐茶叶光看不喝还是挺难分辨出来的,好在没人敢冒死尝毒茶的味儿,所以他们就认定茶叶里也没毒,只能是我在泡茶的时候下的毒了。”

    这番调换,想必就是太子爷说的景翊往自己身上招揽嫌疑的法子。

    这事景翊如今说来轻巧,当时那般情景,突然病愈的先皇又突然驾崩于面前,慌乱可想而知,景翊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权衡完这么多利害关系,做下牺牲自己的决定,又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有条不紊地把自己变成这场弑君大案的头号嫌犯……

    冷月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在话本之外办得了这样的事。

    一丝浓郁的敬慕之意刚从心里升上来,冷月发誓,绝对还没有升到脸上,就已见景翊绽开了一个无比乖巧的笑容,邀赏一般地道:“我厉害吧?”

    冷月手里要是有糖,一定会往他嘴里塞上一颗。

    这才是闹鬼了……

    冷月有点儿心虚地板起差点儿涨红的脸,端出公事公办的语调道:“他们是不是因为在你身上搜不到证物,就把你软禁起来了?”

    景翊怏怏地扁了扁嘴,还是点点头道:“还有家里,把家里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顺了点儿值钱的东西,然后就这样了。”

    “顺东西?”

    冷月狠愣了一下。她原以为那些人是奔着那块皇城探事司的印来的,可如今是为了定他弑君之罪,还要翻找什么?

    景翊眯起眼来浅浅地打了个哈欠,有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我这条命可以把太子爷溜达得团团转,他们才不舍得这么快就给我定罪呢……就是可惜了那些好东西了。”

    冷月一时断不出景翊这话是实话实说还是随口一说,不察地皱了下眉头,没在这件事上深究,只随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想没想过,先皇突然召你们这些人进宫见他,到底是想跟你们说什么?”

    景翊似是头疼得厉害,脑袋在枕头上磨蹭了几下还不见舒缓,到底忍不住抬手揉起了太阳穴,一边揉,一边有点儿遗憾地摇了摇头,轻叹,“猜猜太子爷的心思我还成,先皇的心思就得问老爷子了……”

    景翊对医术这种东西的理解似乎只停留在文字的程度上,真落到活物上就白瞎了,冷月见他对着自己的脑袋乱揉一气,越揉眉头皱得越紧,不禁心里一疼,抬手拍开了景翊的手。

    “别戳了,再戳脑袋上就有坑了。”

    冷月起身坐到床头,把景翊的脑袋从枕头上挪到她的腿上,从发际开始,由前向后沿着几个穴位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景翊如今的头发还不算长,都是在她离京之后的这段日子里长出来的,比先前的头发更为乌亮,触手柔韧如丝,再过个一年半载,肯定又是那个让少女大娘都为之神魂颠倒的京城第一公子了。

    只是对她而言,京城第一公子什么的,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如今在她心里,他就是个英雄,跟那些随她爹在边疆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男人们一样,是敢于豁出性命去保家卫国的天字第一号大英雄。

    只是奋战在疆场上的英雄人人皆知,人人称颂,他却是一个人在这里为了一场永远不可能公之于众的战役而默默苦熬,熬不过就是生生世世的乱臣贼子的骂名,熬过了也不过就是无罪开释,见惯了冤假错案的老百姓又怎么会为一次看似合情合理的软禁而夸他些什么。

    兴许在那些已在景翊冒死调换茶罐之间被保下性命的人里,就有人这会儿正窝在高床软枕间,对怀里的美人不痛不痒地说着景家四公子的风凉话。

    什么景四公子就是个绣花枕头之类的话,她原先在心里也是有那么些认同的,毕竟在她认识他的那个年纪,同龄的男孩们都是枕头,好歹他还是绣了花的。

    如今……

    同龄的男孩们多半还是枕头,而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声不响地变成金镶玉了,只是始终没有扔掉那层绣花枕头皮罢了。

    冷月心里想着,嘴上不由自主地嘟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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