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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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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一线生机 (第2/3页)

“多久了?”

    从决定带她进城起,冷嫣就已做好了她迟早要知道这事儿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她知道得这么早,冷嫣犹豫了一下,才含混地答道:“小半个月了。”

    小半个月前,那就是先皇驾崩前后。

    要真是因为这个而遭软禁,那甭管是刑部的牌子还是安王府的牌子都不起一丁点的作用,就算是萧瑾瑜亲临,也未必能拿到一寸面子。

    冷嫣说得对,她就是去了也见不着人。

    冷月抿着嘴唇若有所思地静了片刻,倒是冷嫣先忍不住开了口,“你别琢磨那些歪门邪道的法子了。我正好拿着太子爷的牌子,可以让他们放你进去看看。”

    冷月一喜,“谢谢二姐!”

    冷嫣颇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别谢我,最多一炷香,你自己掂量,别害死我就行了。”

    冷嫣说着,扬起自己手里的鞭子狠抽了一下马屁股,马是从边疆战场上退下来的战马,这一鞭子挨在屁股上,没嚎没叫,蹄子一掀就奔了出去。

    冷月这匹枣红马已陪她连跑了几天,自然跑不出冷嫣那样的速度,反正不是不认得路,冷月索性不急不慢地走,一路走到那处熟悉的宅院门口时,冷嫣似是已和守门的军士打好了招呼,抱手站在门前等着她了。

    这处她与景翊一起生活过的宅子如今正被一队御林军装扮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从门口各般踩踏痕迹来看,这伙人当真已经在这儿围了小半个月了。

    冷月翻身下马,熟门熟路地把马拴在门口的马桩上,走上前去,刚想抱拳行个礼,就被冷嫣一巴掌推进了门去。

    “赶紧着,别磨蹭。”

    她性子急,冷嫣的性子比她还急,她那个远嫁苗疆的大姐比她俩的性子加在一块儿都急,所以冷月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嫣这副耐心就快用尽的模样有什么不妥。就连这些军士也像是习惯了冷嫣这样的脾气,眼睁睁看着冷嫣把亲妹妹这样推犯人一样一把推进门去,愣是没有半点动容。

    冷月都走进前院了,才隐约听到门口传来军士的一声低语。

    “冷侍卫,这个可真像——”

    “像屁!”

    “……”

    冷月一路琢磨着冷嫣说的这个屁到底是不是她,一路闷头往里走,也不知太子爷的那块牌子是起了多大的作用,一路经过的站岗军士愣是没有一个跳出来阻拦她的,还有人见她像是要往书房的方向走,好心地抬手一指,及时把她指去了卧房。

    冷月迈进卧房所在的院子前蓦地想起一个人来,转向守在卧房门口的军士拱手道:“请问,齐管家可在?”

    不管齐叔对她是个什么态度,对景翊还是极恭顺的,景翊出了这样的事,他若挺身出来护主,恐怕也要吃些苦头。

    守门的两个军士齐刷刷地斜了她一眼。

    “该干什么干什么,哪来这么些废话!”

    冷月被噎得一愣。

    倒不是因为军士这无礼的口气,而是军士这话说得,好像他一打眼就知道她是来干什么似的,而且干的还是很要紧的正经事。

    冷月隐约觉得,冷嫣放她这样堂而皇之地进来,兴许还使了些牌子以外的法子,至于是什么,冷月一时猜不出来,但看军士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冷月总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

    站都站在门口了,再不对她也得进去看看。

    (三)

    冷月把原本的疑问往肚子里一咽,低头进院。

    院子还是那座院子,只是院中走时还绿油油的丝瓜藤这会儿已干枯一片,硬邦邦地贴在院墙上,枯藤上还挂着几个没来得及摘就干在藤上的老丝瓜,在风雪里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会把干瘪细弱的枯藤坠断似的。

    屋里有光亮,从映在窗纸上的光影来看,屋中外间和内室各燃着一盏灯,不亮,站在院子里看不见屋中有任何人影闪动,也听不见屋中有任何响动,冷月丝毫不觉得诡异,反倒觉得这屋中昏暗得有些说不清的暧昧。

    冷月轻轻吐纳,走到门前,无声地把门打开来,还没来得及迈进去就僵在了门口。

    外屋里空无一人,空燃着一盏光焰柔弱的灯,一股酒气从内室传出来,夹杂着缕缕异香,经过清冷的外屋传到冷月鼻子里的时候已只剩下幽幽的一抹,但依旧清晰可辨。

    这异香她曾闻过,在凤巢画眉闺阁的茶水里闻过。

    这倒真像是冷嫣说的,他把休书一送,就自由自在地风流快活了……

    这念头只在冷月脑中晃了一下就烟消云散了,毕竟在她习以为常的日子里,耳朵是她最不值得信任的器官,人言是她最不信任的证据。

    冷月蹙眉迈进屋里,反手关门,一步一声地走到内室门前,听着里面属于景翊的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静立了一阵,见喘息声一时半会儿没有消停的意思,冷嫣的叮嘱她还记得,只得礼数周全地在门上轻叩了两下,平心静气地道:“景大人,方便进来吗?”

    冷月这一问当真是想跟他客气客气,但门里传来的回应丝毫没有跟她客气的意思。

    声音带着些力竭的疲惫,有点嘶哑,又有点气喘,但仍可以听出是景翊的声音,只是这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是景翊从未对她说过的。

    “滚……”

    冷月叩在门上的手指僵了一僵。

    让她滚她就滚,那她就不是冷月,而是球了。

    这门冷月本是打算规规矩矩地用手推开的,被他这一个滚字一激,索性抬起一脚,“咣当”一声把门踹开了。

    踹门的那只脚还没落地,冷月整个人又僵了一下。

    屋内的景象果然与听到的截然不同,没有丝毫香消玉软的画面,只有一股浓得刺鼻的酒气,一盏被开门带起的风吹得明明昧昧的灯,和一个她打眼望过去差点儿没留意到的人。

    数九寒天,屋里没生炭火,似乎比外面还要阴冷几分,屋里仅有的那个人就缩卧在冰凉的青砖地面上,身上只松散地裹着一层单薄的中衣,兴许是冷得厉害,整个人紧紧地缩成一团,不住地发抖,喘息急而略显粗重。

    人是背身对着门口的,所以冷月第一眼落在他身上时就一清二楚地看见了那双被反绑在背后的双手,绳子似乎捆得很紧,已把那双形状极美的手捆得泛出断肢一般的青白之色了。

    刚才踹出的那一脚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反弹到她心口上一样,震得她心口倏然一疼,险些仰倒下去。

    明明说是软禁,怎么……

    冷月一时顾不许多,慌地奔过去,抽剑斩断绳结,俯身拥住他的肩背,想要把他从冰冷的地面上抱扶起来。触手才发现,景翊身上的衣物虽少,身子却滚烫得像烧红的炭块一样,中衣前襟潮湿一片,被他窝躺的那片地也是湿乎乎的,泛着一股股浓重的酒气与那撩人心魂的异香。

    他这是……

    冷月手上微微一滞,那刚被她搀住的人像是中了邪似的,身子倏然一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扬肘,正撞在冷月肩头上,愣是把冷月撞得一个踉跄。

    冷月一退,手上一松,搀在手上的人也就重新摔回到了地上。脊骨与后脑同时撞在青砖地面上的一瞬,连冷月都听见了那声让人心惊肉跳的闷响,挨摔的那人却紧抿着嘴唇一声没吭。

    他这一摔,倒是把自己从缩卧摔成了仰躺的,冷月便清楚地看到了那张三个月来没有一天不在惦念的脸。

    这张原本柔和俊美的脸如今消瘦得棱角分明,惨白中泛着异样的潮红,胡茬像荒野中失控的杂草一样芜乱地长着,那双清可见底的狐狸眼像是许久没有得到过休息,眼白中满是血丝,眼底青黑一片,似是疲惫已极。

    冷月对着这张脸呆了片刻,才在那些依稀可辨的精致线条中找到与脑海中那张惊为谪仙的脸对应的证据。

    不过三个月而已,怎么就成了这样……

    冷月怔愣的空档,倒在地上的人似是已在那一摔的疼痛中缓过了劲儿来,勉强压制住急促的喘息之后,微微偏头找到冷月的所在,立时就把两道冷厉如刀的目光投到了冷月的脸上。

    “别碰我……”

    景翊一向是个温柔的人,从儿时认识他直到现在,这是景翊第一次用这样尖锐的目光看她,她也从未见他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别的什么人。即便是那日与神秀对峙,也不见他尖锐至此。

    冷月一怔之间禁不住轻唤出声,“景翊?”

    “滚……”

    冷月深深吐纳,勉强稳下心神。

    她就是滚,也得先把他从地上弄起来再滚。这么一副文弱公子的身子,夏末秋初在凉井水里泡一泡都要着实病一场,这大冬天里要是任他在地上躺久了,还不知要躺出什么毛病来。

    冷月索性不与他废话,低下身来,一手穿过景翊的腋窝,另一只手正要从景翊的膝窝下穿过去,忽觉景翊手臂一抬,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侧脸颊已狠狠挨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这副身子明明是虚软发抖的,冷月也不知他哪来的这股邪力,这一巴掌竟打得她一个练家子身子一晃跌坐在了地上,好一阵子眼花耳鸣。

    冷月错愕地坐在地上捂脸皱眉的空档,景翊已使尽了力气把那副似乎不大听使唤的身子挪得离她远了些许。

    “你……”冷月呆了半晌,到底还是没琢磨明白这一记耳光的动机何在,“你打我干什么?”

    无论如何,以景翊多年来在宫中和景家熏陶出的修养,他就是在醉得六亲不认的状态下,遇到最深恶痛绝的人,也绝做不出伸手抽人耳光的举动。

    冷月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伤心难过,因为眼前这人简直像是中邪了似的,怎么看怎么不对。

    窝在地上的人紧紧缩着身子,似是在使尽一切办法努力压制被过量的酒与药物激出的原始冲动,整个身子都因为这种抵抗而不住地颤抖着,唯有投向冷月的目光是静定的,静定中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你敢扮她……我杀了你都不为过……”

    扮她?

    冷月着实愣了一下,一脑头雾水地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他先前那些话她还能勉强当他是醉酒之后神智昏聩乱说出来的,但这几句说得有条有理,前因搭着后果,声音虽因强压着喘息而不甚平稳,但字句足够清晰,她要再当他是酒后说胡话,她这刑部捕班衙役总领就白当了。

    她这样的打扮,像谁了?

    “什么扮成她……”冷月一时被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话搅合得摸不着头脑,不由自主地窜上点儿火气来,“你把话说明白,这衣裳就是我的,我冷月就是冷月,扮成谁了啊?”

    这几句说出来,那道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又莫名地森冷了几分,惨白的嘴唇却轻轻一抿,在嘴角勉强勾起了一个弧度,扬出一道不带丝毫笑意的冷笑。

    “你也配叫这个名字……”

    冷月有点儿想疯,声音禁不住提高了一度,“我打一生下来就叫这个名字,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叫这个了,我怎么就不配了!”

    “不配就是不配……”景翊冷笑出声,狠剜了一眼面前这个已有些气急败坏的女人,喘息了须臾,才缓慢却清晰地道,“她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温柔,最聪明的……你长得再像她,什么都像她,也不及她万一……”

    说罢,调整了一下又显急促的喘息,才又冷然丢出一句。

    “别瞎折腾了……滚!”冷月不知自己呆愣了多久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刚从大门进来那会儿的琢磨并不是胡思乱想的,冷嫣在大门口说的那句“像屁”的“屁”,当真说的就是她。

    景翊之所以以这样怪异到了极点的态度对她,也是当真如景翊所说,此刻在他的眼中,她压根就不是他熟识的那个叫冷月的女人。

    包括放她进城、放她进门、放她进院的所有军士,都没当她是那个被景家四公子热热闹闹娶进门又干干脆脆休回家的女捕头。

    就像守在大门口的军士口中那句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冷嫣厉声截断的话,如若补全,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可真像,真像冷月。

    (四)

    她在衙门里混了这么久,本该在外间闻到这股混着异香的酒气时就该想到的,那会儿没想到,看到景翊被反捆着的双手也该想到了,因为这番场景对于一个老资历的公门人来说实在应该熟悉得很……

    这分明就是前些年在各地衙门中流传甚广的逼供场面。

    萧瑾瑜典掌三法司后不久就攽下了禁止刑讯逼供的严令,地方衙门的官员们遇上抓来的嫌犯不肯招供的情况不能再棍棒相加,就想了个比棍棒更见成效的辙,对嘴硬的嫌犯灌以烈酒,把人灌得晕乎乎的时候再问,总能问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若还是嘴硬,那便在酒中掺进脏药再灌,并把双手捆缚起来,以防嫌犯靠自渎来消磨药性,这样折腾下来,往往想听的都能听到了,上官查下来,嫌犯身上还是完好无损的。

    这法子也实实在在地蒙了三法司一段日子,后来还是被萧瑾瑜看出了端倪,亲自跑了几个州县,着实把那几个带头的黑水衙门狠收拾了一通,三法司各级官员也为这事儿吃了不少苦头,刑讯逼供的风气这才算是在各级衙门里散了个七七八八。

    这事儿闹起来的时候冷月还是萧瑾瑜的侍卫,跟在萧瑾瑜身边亲眼见过那些被酒与药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嫌犯,只是景翊比他们经受的折磨恐怕更难熬一些。

    折磨景翊的除了这两样,恐怕还有一些与她长相穿着乃至声音都很是相像的女子,轮番来引诱他,哄骗他,甚至折磨他。

    景翊不准她碰他,让她滚,还用那样杀气腾腾的目光盯着她,八成是把她也当成了这些女子中的一个。若真是这样,此刻在他眼中,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论做得与他记忆中的冷月如何相似,也全都是以蒙骗他为目的的装模作样而已。

    这些人想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她大概想象得到,但她实在想象不到,这个平日里连几两烧刀子都受不住的书生是怎么挨过这些日子的折磨还能保持如此清醒的……

    “你……”

    冷月愣愣地望着这个紧蜷着身子,依旧像看妖魔鬼怪一样看着她的人,一时语塞。

    她还从没思考过该如何向别人证明自己就是自己这个问题。

    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冷月倒是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真有一样证物。

    冷月定了定心神,长身从地上跪坐起来,伸手从怀中摸出那只已被她的体温暖得温热的银镯子。

    “你看这个。”

    见景翊微微一愕,冷月赶忙牵起编在银镯子上的丝线,把这纤细小巧的银镯子荡到他的眼前,底气十足地道:“这是你周岁生辰的时候,我娘从我手上拿下来凑你抓周的物件的,一大桌子的东西你什么都不抓,就抓了这个,那会儿我还没过百天呢,咱俩就定亲了,没错吧?”

    景翊目不转睛地盯着荡在眼前的银镯子,一声也没应。

    “还有这个……”冷月犹豫了一下,又从怀中摸出那个险些被她撕扯成两半的信封,把写着“休书”的那面伸到他面前,“你自己写的信封,你总能认得吧。”

    景翊的目光又在信封上那两个刺眼的大字上流连了须臾,才带着更深的错愕转投到冷月脸上,嘴唇轻启,微微发颤,“你是……”

    冷月一个对字已经提到嘴边了,却听景翊一个喘息之后沉声接了一句,“你是太子爷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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