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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三平二满 (第1/3页)
(一)
直到牵马走出景家大宅的大门,景翊看向冷月的目光还是颇有些复杂的,这种时候还是一个人静一静来得好,景翊上马之后便温声道:“我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你先回去吧。”
冷月像是已然把答应景老爷子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似的,一听这话就忙问道:“他们是在哪儿被发现的?”
见冷月这副一如既往的正色模样,景翊心里定了定,低声答道:“萧昭暄是在京郊小村的一户人家门口,萧允德是在他自家宅子门口……”景翊答罢,不禁转头往景家大宅的门口看了一眼,淡声道,“案卷里说都是一大早开门的时候发现的,想想都醒盹儿。”
冷月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萧允德是仍在自家门口的,靖王爷就给扔到村里去了?”
景翊一叹摇头,“我也不清楚,案卷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反正按京兆尹报上来的说,那户人家就只住着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平日里靠给城里的人家浆洗衣裳过日子,那天清早开门一见尸体就被吓疯了,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帮她报案的村民也没见过靖王爷……然后京兆尹就给定了个悬案往箱子底里一放,直到安王爷派吴江去把它扒拉出来扔给了我。”
冷月甫一听完就毫不犹豫地道:“我跟你一块儿去。”
且不论他还想不想要静一静,单是想起那萧夫人秦合欢在安王府的那通哭闹,景翊就忍不住苦笑着连连摇头,“你去不大方便,我自己去就行了。”
冷月一怔,“为什么不方便?”
景翊一时有点儿语塞,也是,她连女人最去不得的地方都去惯了,在她眼里还有什么样的地方是去不得的呢……
景翊迟疑了片刻,到底只是温然笑着摇摇头道:“这案子王爷是交给我办的,检验之外的事还麻烦你,回头让王爷知道又得怨我偷懒了。”
冷月在马背上叶眉一扬,“我是捕快,又不是仵作,拿人归案才是我正儿八经的差事。”冷月说着,毫不客气地把景翊从头扫到脚,又从脚扫到头,“万一那疯了的女人就是凶手,未免别人怀疑而装疯卖傻,再有些功夫底子,别说你拿不拿得住她了,你敢保证你就不会像萧允德一样被宰干净了送到家门口吗?”
景翊虽使尽了所有定力,但那带笑的嘴角还是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先前他猝然发问,她一霎间的反应当真就是从没考虑过要跟他一口气儿过到死这个问题的,刚才见她在老爷子面前那么真心实意地一应,他差点儿就把先前的判断全盘推翻了,不过眼下看着,他的眼神儿还是有点儿准头的……
景翊出门时乱作一团的心神莫名地就安生了下来,嘴角重新一扬,“那就有劳了。”
景翊以萧昭暄之死的可疑之处更多为由,绕开近些的萧允德家,径直打马去了京郊的那处小村,冷月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跟着景翊一路到了那户人家门前。
冷月抢在景翊前一步从马背上跃下来,扬手拦住了正要下马的景翊,蹲身低头在那比张老五家还要破败的院门口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才站起身来朝景翊点了点头。
景翊翻身下马,蹙眉扫了一眼这片平淡无奇得好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朝臣的脸一般的院门口,禁不住低声问道:“这里有什么证据吗?”
冷月点点头。
“可是……”景翊又细细地看了一遍一干二净的门口,“这儿好像什么都没有。”
冷月又点点头,“就是什么都没有。”
景翊刚噎了一下,就听冷月把声音放轻了些,淡声道:“什么也没有也是一种证据。这路上土厚,你看附近几户人家门口,或多或少的都有脚印,这门口连起码的脚印都没有,像是被人仔细打扫过的。”
景翊微怔,转头四下看了看,到底还是摇摇头道:“这也正常……这儿到底停放过死人,人家打扫打扫也是应该的。”
冷月蹙眉道:“不是说住在这儿的人已经疯了吗,疯子能把地扫得这么干净?”
“许是同村的人帮着做的吧。”景翊放眼看了一下这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小村,“村子越小,人情越浓,帮着打扫打扫应该不算什么。”
冷月没再吭声,上前抬手轻轻叩了叩房门。房门虚掩着,冷月已小心拿捏了力气,还是刚叩了两下就把门叩开了。
装在土墙上的木门无力地“吱呀”了一声,足以惊扰到这巴掌大的小院里的任何一个活物,冷月索性多使了些力气,把门彻底推了开来。
院门一开,冷月一眼看进去,就在一片黄泥砌的矮院墙下看到翠绿的一团,不禁狠狠一愣。
那团翠绿不是什么花木,而是一个穿着一袭绿裙缩坐在院墙下瑟瑟发抖的女子,紧挨着院墙的还有一棵槐树,也不知她在这地方保持这个姿势待了多久,槐树的叶子竟已落了她满头满身。
这就是那个被吓疯了的姑娘?
冷月怔怔地看向景翊,景翊显然也发现了缩在墙下的人,目光看着那个方向轻轻蹙着眉头,缓步走了进去。
缩成一团的人像是觉察到有人进了院子,身子使劲儿往后缩了缩,一边发着抖,一边怯怯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轮廓清秀却惨无人色的脸。
目光落在景翊身上的一瞬,女子黯淡的眸子倏然一亮,惨白的脸上顿时泛起一抹红晕,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启,发出了一个虚弱沙哑还带着清晰颤抖的声音。
冷月勉强听出来她说了句什么。
这女子对景翊说,你来了。
她认得景翊?
还在等他?
冷月狠狠一愣,紧走两步与景翊并肩,才发现景翊也是一副全然摸不到头脑的模样。即便如此,景翊还是迎着这女子熠熠发亮的目光向她走近了些,在距离她三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含笑温声问道:“你认得我吗?”
被景翊这样一问,女子立时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奈何身子虚软无力,还没站起来就跌倒在地上,即便跌到地上,女子的一双眼睛也没有从景翊身上挪开,竟直直盯着景翊朝他爬了过来。
冷月一惊,赶在景翊伸手扶她之前就闪身过去,张手把景翊往后一拦,自己低身下去把伏在地上的人一把捞了起来。
也不知是刚才勉力爬出的几步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还是冷月这猝然的一搀让她受了惊吓,冷月刚把她上半身拉离地面,女子就两眼一翻,纤细的身子登时像被剔光了骨头的肉片一样,软塌塌地昏了过去。
冷月眼疾手快,忙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抱进那间已见破败村舍,小心地放到那张一看就年数已久的床上,才抓过她细瘦的手腕摸了一下,到底蹙眉摇头,“只知道她染了风寒,烧得厉害,好像还有点儿什么病,我摸不出来。”
不但病得厉害,而且还没有起码的功夫底子,这女子基本是没有当凶手的可能了。
冷月说罢这句,一时没听到景翊应声,起身转头看过去,正见景翊望着窗下的那个极简单的梳妆台出神,不禁道:“你到底认不认识她?”
景翊摇摇头,依旧没把目光收回来,“我不认识,不过萧昭暄应该认识。”
冷月怔怔地看向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人,又抬头扫了一眼这处几乎可以举头望明月的房舍,实在很难相信一朝皇子会跟这种地方有什么联系,“靖王爷认得她?”
景翊走到梳妆台前,垂手从桌面上敞开的一个木盒里拈出一条紫砂石手串来,微眯双目迎着光线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才道:“这是宫里的东西,今年上元节宫里大宴的时候还戴在萧昭暄手上呢。”
一个皇子随身的东西出现在一个小村孤女家里……
冷月一愕,“她跟靖王爷——”冷月这话只说了一半,后半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既不冒犯帝王家的威严又清楚明白地说出来。
景翊会意地点头,牵着一道浅浅的苦笑转目看向床上的人,“她疯是有点疯,但见到生人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不像是被吓疯的,倒像是悲伤过度失了心智的……刚才是把我当成萧昭暄了吧。”
错愕渐消,冷月清明过来的脑子里登时闪过一个念头,不禁皱了皱眉头,“你说,那凶手会不会压根就不认识靖王爷,只碰巧见过靖王爷在她这儿过了夜,就以为靖王爷本来就是住在这儿的,所以杀了他之后把他送到这儿来了?”
景翊稍一思忖,轻轻点头,“不无可能。不过萧昭暄身份既贵重又特殊,平日里玩归玩,但从不张扬,不大可能在大白天里大摇大摆地到她这儿来,而且萧昭暄和萧允德的尸首都是在清早被发现的,所以这凶手应该是个常在夜里溜达的。”
在夜里溜达……
冷月一边咂摸着景翊这话,一边扫过这间几乎一目了然的屋子,余光掠过景翊身后那面墙下的一物,眼神倏然一定。
“你是说更夫这样的人?”
景翊目光一亮,若说能在三更半夜里走街串巷而不被人怀疑,更夫绝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对,就是更夫!”
冷月的神情里丝毫没有揪出重要线索的喜悦,只轻蹙着眉头与他擦肩而过,径直朝他身后走去。
景翊不动声色地把一直拿在手上的那条紫砂石手串塞进自己袖中,才转过身去,这才发现身后的那面墙下摆着一张漆色斑驳的桌子,桌上立着一个简单的牌位,牌位下摆着两盘已有些干瘪的瓜果,两盘瓜果中间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套式样很是老旧的打更物件。
景翊走近过去看了眼牌位上的字,见到“慈父”二字,了然道:“她爹生前就是打更的吧。”
冷月没去看那牌位,只弯腰盯着那套打更的东西来回看了半晌,才直起腰来点点头道:“她爹是打更的,不过凶手应该不是打更的。”
(二)
景翊听得一愣,刚才提起更夫的是她,他琢磨过来了,她怎么又说不是了,“为什么不是?”
“打更这活儿虽然熬时候,但不用出什么大力气,干着容易工钱也少,所以衙门都是让那些老实巴交却因为身体不济而吃不上饭的人去干的,你要是拿着京里更夫的名册挨个查,别说查不查得到有当凶手的心的,就是查到有能扛着一个大男人在街上走的力的也悬乎。”冷月说着,挑眉看了眼这个被她说得有几分恍然的人,“你只听过更声,没见过打更的人吧?”
景翊垂目看着那套打更物件扁了扁嘴,“夜里出门走地上不如走屋顶安全,谁让他们不在屋顶上打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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