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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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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一语成谶 (第3/3页)

是说……他们是被开膛了?”

    “是,从这两份验尸单上看,凶手把他们开膛破肚之后把还把他们肚子里的零碎都择了出去,然后里里外外冲洗干净了。”冷月望着那头猪,愈发笃定地补道,“就跟那个一模一样。”

    景翊直觉得一阵头皮发麻,肚皮发凉。

    他总算明白萧瑾瑜的那声“正好”是什么意思了,让冷月指着这样一头白条猪来给他解释那两个白条人的死状是什么样的,还真是再正好不过了……

    这样的死法还能死成一个模样,那就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干的了。

    景翊正琢磨着什么人会跟这两个同样养尊处优又同样没什么出息的萧姓人有这么大的仇怨,又听冷月道:“他俩一样的地方不止这些,还有,他们下半身上还都有几处半球形伤口,都是被利器挖下了一小撮肉来,然后用白蜡油填补平,只是萧允德身上的少,萧昭暄身上的多。”

    白蜡油?

    景翊愣了愣,白蜡他倒是知道,是种姿容端正又很好养活的树,花叶树皮皆可入药,京中达官显贵们的宅子里都种着不少,但白蜡油说的是哪一部分,景翊一时没想得起来。

    “白蜡油……”景翊已经接受了自己在有关尸体的话里只能听懂一半的事实,但这种东西明明就该是他学问范围内的,景翊还是努力猜了一个最为可能的,“是白蜡种子炼的油?”

    冷月狠愣了一下,看他的眼神俨然像是在看一只三条腿的蛤蟆,“哪来的种子炼什么油,白蜡油就是白色的蜡烛烧化了滴下来的蜡啊,刚滴下来的时候是透明的,一凉就凝成白色的一块,就跟猪油一样……你酒还没醒透?”

    白色的蜡烛……

    景翊欲哭无泪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没有……”

    应该是没有吧,不然怎么就绕开了最近的道,跑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去瞎寻摸了呢。

    “不过,”冷月没在景翊今天这颗明显不甚灵光的脑袋上多耽误工夫,低头把手中验尸单的顺序整理好,原样递还给景翊,“这些都是别人验出来的,而且这两份的描述多少还是有点不一样,没看到尸体之前我也不敢确定,我还是去看看再说吧。”

    虽没见过尸体,但她刚才那番推断已仿佛凶手杀人剖尸的时候她就站在一边看着一样了。

    景翊接过验尸单,顺便扫了一眼地上那具很有尸体气质的白条猪,“不急这一时,你都忙活一早晨了,还是吃了午饭再去吧,反正他俩躺在安王府里安王爷也不会亏待他们。”

    冷月摇头,利落地解下围裙,“不看个一清二楚我没胃口吃饭,你先去买酱肘子好了,我回来吃。”

    景翊丝毫不觉得那两人的死状会有多么下饭,但酱肘子是他答应好的,景翊到底还是应了个“好”。

    冷月转身要进厨房把围裙搁下,还没走进厨房门,从门口一眼看见摆在地上的那盆猪血,忽然想起件事来,忙唤住要往外走的景翊。

    “那个……”冷月使劲儿犹豫了一下,才咬了咬牙,很是抱歉地道,“你养在房里的那缸鱼死了,可能是因为我那天在里面舀了水吧……那种鱼在哪儿能买着,我赔给你。”

    景翊微微一怔,摇头苦笑,“跟你舀水没关系,这已经是死的第三缸了,怎么养都活不长,估计是我命里跟鱼犯冲吧……不养了。”

    “不养了?”

    “不养了。”

    在屋里养些活物本就是觉得一个人住着太冷清,如今不是一个人住了,而且这人进门不满三日就连杀猪都干过了,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鸡飞狗跳,他应付这一个已经手忙脚乱了,实在没有再硬把别的活物弄来添乱的必要了。

    景翊拿食盒拎着四个酱肘子回来的时候,冷月已经从安王府回来了,景翊进门的时候她正趴在屋里鱼缸边笑意满满地看着什么,笑得景翊有点发毛。

    不是说那缸鱼都死了吗……

    景翊没敢往前走,“你……你这是在看什么?”

    冷月转过头来朝他招了招手,“你来看。”

    上回她在这屋里对他说这句话之后,他走过去看到了一颗烧炸了壳的焦尸脑袋,所以景翊一时没敢妄动,站在原地小心地问道:“鱼不是死了吗,看什么?”

    冷月朝他笑着眨了眨眼,既有点神秘又有点得意地道:“我刚给你买了个命硬的,你过来看看。”

    看她这么粗枝大叶好像什么都不讲究似的,这么点小事儿居然还被她放在心上了,景翊心里一热,把食盒往桌上一搁,兴致盎然地凑了过去,刚往缸里看了一眼,景翊油然而生的那道微笑登时僵成了一层壳子。

    他那住过不知多少名贵鱼种的古董鱼缸里正浮着一只鲜活肥美的甲鱼,脖子长长地伸出水面,扬着猪鼻子瞪着绿豆眼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景翊也有点儿迷茫地看着它,“这是……”

    “王八。”冷月答得很痛快,答完眉梢一挑,看向这个跟缸中之物大眼瞪小眼的人,“你连这个也不认识?”

    “认识……”景翊不但认识它,还没少吃过它家亲戚,但是,“你要我养它?”

    哪个男人会在睡觉的屋里养只活王八?

    “不是说千年王八万年龟嘛,我在集上转了一圈没看见有卖龟的,就这王八还是跟人抢的,我要下手晚一点儿,它现在就是人家桌上的王八汤了。”冷月说着,眉眼一弯,展开一个无比纯粹的明朗笑容,“你们读书人不是老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按一人能活一百岁算,我这也够造七十级了吧?”

    “够,够了,真够了,呵呵……”景翊勉强扯起嘴角对着缸里的王八友好地笑了一下,扬手对冷月指了指桌上的食盒,“酱肘子买来了,四个,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冷月看着食盒怔了怔,怔得有些惊喜,“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还真买了?”

    景翊笑得温和而有风度,“我不也是随口一说,你就买了嘛……”

    冷月明显没听出景翊这话里的欲哭无泪,朝他拱手道了个谢,走到桌边把那一大盆肘子整个从食盒里端出来,不等景翊问就自觉道:“那俩人的尸体我看过了,基本就是我先前说的那样,只是有一样有点怪,他俩虽然是被活剖的,但身上几乎没有挣扎过的痕迹,也没有被捆绑过的瘀痕,不知道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迷药之类的。”

    这倒是不无可能,这俩人虽都是皇亲国戚,吃喝细致讲究,但要是有人在他们讲究的吃喝里搀进点乱七八糟的东西,以他们的本事还是不足以讲究出什么来的。

    景翊琢磨这些的时候,冷月已坐下来动了筷子,一块肉皮塞进嘴里,浓香满口,冷月刚要赞叹出声,忽然怔了一怔,“这味儿我好像在哪儿吃过。”

    景翊怔得比她还厉害。

    这是他在京城最享艳名的那家烟花馆凤巢里买来的,在他看来,那里最绝的从来就不是那群莺莺燕燕,而是后厨的一个老师傅用家传秘方做出来的这道酱肘子。因为工序颇多,做起来麻烦得很,所以不是什么人的面子都能尝到这道菜,景翊偏巧就是这为数不多的有面子的人里脸皮最厚的那个,自打吃过一回这儿的酱肘子,再来的时候就连姑娘都不叫了。

    前些日子不乏参他身为朝廷命官流连烟花之地的折子,也只有凤巢的老板娘才知道,景翊流连的当真只是这道三十文一盘的酱肘子罢了。

    无论如何,那地方也是个只有男人才能进门的地方,她虽有铁汉般的气质,但到底还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怎么可能吃过凤巢的菜呢?

    “别想了,”景翊在她旁边坐下来,拿起另一双筷子有点得意帮她夹开一大块肘子肉,“这是从一个你这辈子进不去的地方买来的,你要说上辈子吃过,那倒是没准儿。”

    且不论有没有上辈子这回事,就算是有,她连十年前的事儿都忘得七七八八了,怎么还会对远在上辈子的事儿有这么清晰的熟悉感?

    冷月埋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口,细细嚼了几下,眼睛倏然一亮,不等咽下去就恍然道:“凤巢……这是凤巢的酱肘子?”

    景翊手一抖,一筷子戳到骨头上,差点儿把筷子戳折。

    “你去过凤巢?”

    “唔……”冷月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轻描淡写道,“去过几回。”

    几回……这远比她买来只王八给他养要耸人听闻得多。

    景翊的声音有点发飘,“他们让你进门?”

    冷月蹙眉盯着酱肘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漫不经心地摇头道,“不知道,我都是从窗户进。”

    “……”

    景翊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哀嚎,他是坚信她一个女人是不可能去过凤巢那种地方的,所以才放心大胆地买来这胜过宫中御膳的酱肘子请她尝个新鲜,这下倒成他新婚三日就钻烟花馆还被媳妇抓个正着了……

    这世上他还能再坚定地相信点什么呢?

    景翊正抓心挠肝地想着要怎么解释才能听起来不那么像狡辩一点儿,就听冷月“砰”的一巴掌拍到了桌面上。

    景翊刚想着这会儿跪下磕个头生还的几率还有多少,冷月已惊喜非常地道:“我就说那填着白蜡油的肉洞好像在哪见过呢,就是在凤巢!”

    “啊……啊?”

    冷月没管景翊愣成了什么傻样,兀自兴奋地道:“我第一回去凤巢的时候找错了窗户进错了屋,正撞见一个姑娘正在伺候客人,那姑娘背上就有几块这样的白斑,我那会儿觉得奇怪但没好意思问,刚才一说凤巢才想起来,好像就跟萧允德他俩身上那些是一样的。”

    “等等……”无论白斑还是肉洞景翊这会儿都提不起兴趣来,眼下他想知道的事儿只有一件,“你为什么会去凤巢?”

    冷月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我有个朋友在那儿干活,你要是常去,估计也认得。”

    景翊也顾不得她这句“常去”是不是在变着法地套他的话,迫不及待地问道:“谁?”

    “凤巢的头牌花魁,画眉。”

    景翊愣了一愣,似是想通了些什么,眉目一舒,声音轻缓了几分,“她曾经是当朝五皇子慧王萧昭晔的妾室,你是那会儿认识她的?”

    “不是。”冷月摇头,又往嘴里塞了块肉,大嚼了几下一股脑吞下去,才道:“比这个还曾经的时候她和一些姑娘被人贩子掳到深山里,那案子是我办的。”

    冷月说着就搁下了筷子,拿手背抹了抹嘴,站起身来,“晚会儿再吃吧,我去凤巢看看,你去不去?”

    景翊一时有点儿语塞,他还从没被女人邀请着同去那种地方,尤其这女人还是自己刚过门的媳妇……

    “你不去我可走了?”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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