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四时气备 (第2/3页)
不然这会儿怕是已经有人杀到我家门口了吧。”
萧允德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揉得乱七八糟的纸团,景翊接到手里,正要展开,就听到萧允德又冷声道:“这可是她被丫鬟发现的时候自己揉成这样的,还想往袖子里藏,不是心里有鬼还是什么?”
景翊小心地把纸团展开抚平,粗略扫了一遍,那纸上确是用细弱无力的字迹写着几句有关被相公踢打以致小产的话,好像还有什么话没有写完便戛然而止了。
景翊轻轻点头,不疾不徐地转过身去,对一直摇头却不出声辩驳的女子谦和颔首,好像此刻不是在剑拔弩张地审问,而是在萧允德家客厅里悠然喝茶一样,“在下大理寺少卿景翊,家母康宁郡主是豫郡王一母同胞的姐姐,之前多次想登门拜望一直不得机会,今日初次见面,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表嫂海涵。”
冷月不知景翊有没有看出点儿什么,但人挨在她怀里,她清楚地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听到“大理寺”三个字的时候全身倏地一震,低头看过去,只见这女子把嘴唇咬得更紧了,好像生怕一个不留神有什么东西从这两片云片糕一样又白又薄的嘴唇间漏出来似的。
萧允德又是一声冷哼,“你用不着跟她客气,你在牢里怎么审犯人就怎么审她,上鞭子抽上棍子打,怎么都行。”
冷月眉梢微挑,等把萧允德塞进狱里,她一定亲自去集上买几根大骨头,用各种滋补的香料熬一锅浓香的高汤,拿去给景翊当火锅汤底。
想起昨天那一肚子的火锅,景翊胃里抽了一下,脸上仍是一片风平浪静,没应萧允德的话,只扬了扬手中的纸页,对那女子温声问道:“表嫂这封信开头没写称呼,直述表哥伤你的方式,伤你的位置,小产的时辰,还有你小产前后身上的感觉,却只字未提起因……我若猜得不错,表嫂这信是要写给一位相熟的郎中吧?”
萧允德一愣,“郎中?”
景翊似是有些怀念地往手上的纸页间扫了一眼,转目看着面露惊愕之色的女子,含笑对萧允德道:“表哥估计没写过告状信,这种东西我小时候可没少写,以前在宫里每回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挨板子之后我都会给我娘写信,开头肯定会说今儿我干了什么什么事儿惹毛了什么什么人,然后才是我挨了多少板子,板子打在哪里,打得有多么多么疼,不然谁知道我这打挨得冤不冤啊……一样的,这要是写给奸夫的信,开头一上来一定会写几句咱俩的事儿被我相公发现了之类的话,否则那奸夫怎么会知道她不是因为刨了你家祖坟才被打的呢?”
萧允德怔愣的空档,冷月终于感觉到怀中之人微颤着点了点头,带着委屈已极的哭腔细若游丝般地道:“是,就是写给郎中的……以前看病都是这样写了送去的,可丫鬟一进来就要抢,我一慌……就……”
写信看病?
就算是牢里的犯人也不至于被看管到连郎中都不能见的地步,冷月一阵蹿火,到嘴边的话还没等骂出来,景翊已温然点头,“这就是了,既然是误会,何不跟表哥好好说清楚呢,表哥不是不讲理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责怪于你呢。”景翊说着,转身向萧允德望了一眼,“对吧,表哥?”
萧允德面容微僵,舌头滞了一滞,才道:“对……对啊。”
冷月一时有点儿想连这个睁着眼说瞎话的人一块儿骂上,这都不叫不讲理,还有什么能叫做不讲理的?
景翊像是全然没有留意到冷月正拿刀子一样的目光瞪着他似的,一回过身来就径直望向冷月怀中的女子,“表嫂可否把钱袋那件事也这样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呢?”
信的误会几句话之间就被这人解释了清楚,女子受到了鼓励,嘴唇抿了抿,没犹豫多久便轻颤着开了口,“那……那个不是奸夫……我就是出去走走,突然就有人把我撞倒,要抢我的钱袋……是那个小公子把钱袋夺回来,把贼喝跑,见我身子沉重不方便,就搀我起来……我只是感激那个小公子,看他穿得简陋,就把那个被他夺回来的钱袋送给他了……”
女子话音未落,萧允德就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会编!”
萧允德这声比起先前已算不得冷厉,女子还是身子一颤,慌地闭起嘴来,又埋下头来把嘴唇紧紧咬住了。
冷月蹙眉望向景翊,这女子的话是真是假,萧允德听不出来,她听不出来,他不是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景翊没像冷月想象中的那样一锤定音,而是含笑摇头,有理有序地道:“表嫂这话不该是编的……表哥想想看嘛,那孩子要真是奸夫的,说明这奸夫至少已被养了好几个月了,表嫂要是能在表哥这样的照顾下还在外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养一个男人养这么久,那也算得上是个心思细密行事谨慎的人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把自己的钱袋给出去以落人把柄的傻事呢?”
见萧允德仍是一脸怀疑地皱起眉头来,景翊转过头去望了望被冷月护崽子一样护在怀里的人,“要想证实表嫂这话是真是假也容易,找人来对对就是了。既是有恩之人,表嫂应该问了那小公子的名姓吧?”
(三)
女子犹豫了半晌,才鼓起勇气来缓缓摇头,战战兢兢地道:“没……没有,他不肯说……不过,那贼好像和他认识……”
景翊不察地蹙了蹙眉头,“表嫂还记得那贼是什么样子吗?”
“黑脸,个子很高……很壮实,力气特别大……”
冷月一愣,又是个儿高劲儿大的,如今犯案子的人是商量好了都照着一个模子长的吗?
景翊微一眯眼,转头问向仍是一脸不屑的萧允德,“表哥可还记得,向你告发表嫂的那个伙计是什么名字?”
“瓷窑那么多人,我哪记得过来……他自己说是叫大什么的,反正就是一抓一大把的那种,听一遍谁记得住!”萧允德没什么好气地答完,抿嘴皱起眉头,自语似地嘟囔道,“不过,怎么好像跟她说得这个贼长得差不多……”
景翊眼中笑意微浓,长得像才对了,“这伙计向表哥告发之前,是不是提过什么要求,比如要钱之类的?”
“五十两银子……”萧允德不大情愿地说罢,又没好气地补道,“这么大的事儿,赏他点银子怎么了?”景翊一道苦笑刚泛上嘴角,还没开口,已听冷月冷声道:“萧老板的脑袋是窑砖砌出来的吗?”
冷月半晌没出声,甫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听得萧允德狠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发火,“你这话什么意思?”
“外面看着挺结实,其实就是一个硬壳子,里面全是空的。”冷月叶眉一挑,“这话都听不明白,还真是窑砖砌的。”
萧允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绿了一层,不等拍案而起,冷月已扬着一丝冷笑沉声道:“景大人都把话问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没听明白吗?向你告状的那个伙计就是抢劫表嫂的贼,抢劫不成怀恨在心就倒打一把诬蔑表嫂,你赏了贼五十两银子不说,还亲手把自己的骨肉打没了,你说你脑袋是不是窑砖砌的?”
景翊一时没忍住,附和了一句,“还真是……”眼见着萧允德的脸色又狠狠绿了一重,景翊忙一脸乖巧地笑道,“不是不是……我是说这件事的过程还真就是这样的。”
萧允德使劲攥紧了拳头,攥得指甲都要嵌进肉里了,一拳砸到石桌上,才咬牙挤出一声,“我不弄死那个兔崽子……”
“不不不……”不等萧允德把这句发狠的话挤完,景翊已走过去像安抚暴躁的猎犬一样拍了拍萧允德的肩膀,“表哥不能弄死他,表哥要是弄死他,那是要偿命的,还要牵累豫郡王府,何必呢?不如交给我来,我一定让他死给你看。”
景翊这话是笑着说的,虽没拍胸脯,却比拍了胸脯还要信誓旦旦。
他是四品大理寺少卿,弄死个本就有罪的人还不是比捏死蚂蚁还容易的事吗?
如此划算的事,萧允德稍微一想就点了头,“那好……”一声应完,看着眼前眉目微舒笑得很是轻松的人,萧允德突然想起一件他早就该问的事来,“耽误表弟这么多工夫,还没问表弟,突然到我这儿来,是有什么事吗?”
“不瞒表哥,”景翊不慌不忙地一笑,笑出了几分歉疚的味道,“确实是突然想起有件事要向表哥请教,记得舅舅说过表哥这宅子的位置,就冒昧找来了,还望表哥莫怪。”
“什么事,你说。”
“是这样,”景翊微一清嗓,正色道,“托表哥的福,刚才在瓷窑见过了瓷王张先生,谈了些烧制釉里红的事儿,走到半道才想起来表哥昨天送到安王府的那箱瓷器就是釉里红,就想来问问……表哥可还记得,昨天送给我的那箱,和送去安王府的那箱,是不是同一炉烧出来的?”
萧允德一愣,“就问这个?”
景翊认真点头,“这个很重要,可能关系到表哥的瓷窑能否跻身京城名窑之列。”
冷月微抿嘴唇,抿掉了一抹不该在嘴角浮现的笑意。
坏事传千里,窑炉里出焦尸的事一旦传扬出去,玲珑瓷窑产的物件不管怎么烂,可不都要名震天下了吗?
萧允德虽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明白这其中的微妙,但在品鉴瓷器这件事上景翊的话在京里是很有些分量的,他这样说,萧允德也就这样信了,于是蹙眉答道:“是一炉出的……这段日子安王爷忙得很,送过去的瓷器几乎都没看过,赵贺说索性就不指望安王爷给什么答复了,反正从瓷窑去你家和去安王府是顺道的,就在给你送去的时候顺便给安王爷送一份一模一样的,说是这样既不耽误事儿,也不会因为送着送着突然不送了而得罪安王爷,我就同意他这样干了。”
景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表哥可还记得,昨天早晨给我送去的那箱是何时出窑的?”
“只要是送去请人品鉴的瓷器都是一出窑就装箱运走的,要是早晨送到你那儿的,那就是一大早出窑的。”
景翊微蹙眉心,像是在心里盘算了些什么,才又道:“昨天那炉釉里红最后一班是哪个烧窑工看的火,表哥大概不清楚吧?”
萧允德眯眼一笑,“别的不清楚,这一炉我还真知道。这一炉就是瓷王的孙子烧的,他孙子叫什么我记不得了,他也从没说过他爷爷就是京城瓷王,但要不是那小子烧完之后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回乡了,玲珑瓷窑还未必会有雇瓷王烧窑的福气呢。”
景翊莞尔一笑,轻轻点头,“表哥说的是。”景翊说着,转目看了一眼那个仍瘫坐在地上被冷月半拥在怀中的女子,像是犹豫了一下,才道,“这样吧,我看表嫂像是有些不适,表哥还是先请个郎中来给表嫂诊治一下,我手头上也有些事要办,瓷窑的事我改日约上安王爷一起与表哥细谈。”
萧允德一个“好”字还没出口,冷月已扬声截道:“等等,这儿还有事没完呢。”
八月暑气尚未褪尽,地上还不算寒凉,冷月便小心地放开了怀中的女子,女子失了倚靠,又虚软地伏回了地上,看得冷月心里一阵难受,拾剑站起身来看向萧允德的时候目光不禁又冷厉了几分。
“萧允德,你恶意行凶伤人,人证物证俱全,你既然已经供认不讳了,就跟我去牢里住些日子吧,等你出来的时候,兴许安王爷就有空跟你谈瓷窑的事儿了。”
冷月话音甫落便要朝萧允德走过去,一脚刚刚迈出一步,忽觉落后的那只脚被拖拽了一下,一惊回头,就见那个前一刻还像脱水的鱼一样软在地上的人合身紧抱着她的小腿,冷月还没反应过来她这是要干什么,女子突然张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一口咬在了冷月的腿肚上,咬破了那层单薄的裤料,一口银牙径直嵌入皮肉。
“嘶——”
冷月吃痛之间下意识就想抬腿挣开,倏然想到这是个刚受了一顿毒打连爬都爬不起来的病人,已经蓄到腿上的力气不禁滞了一滞,那口银牙便又嵌深了几分。
这一口似是耗尽了女子所有的体力,景翊刚刚掠到冷月身旁,脚还没落稳,这女子已脖颈一软,昏了过去。
女子牙关一松,血便沿着那两排深深的牙印汩汩而出,冷月还在这来得莫名其妙的突袭中怔愣着,景翊已微一低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萧允德也像是被这见血的一口看傻了眼,眼睁睁地看着景翊抱着冷月跃出他家的院墙,一声也没出。
直到被景翊抱放到候在院外的马上,眼看着景翊蹙眉抓起衣衫下摆,扬手扯下一块布条,冷月才在绸缎破裂的“嘶啦”一声中回过了神。
景翊刚要拿扯下的布条往她小腿的伤口上裹,冷月突然一翘腿,从马背上利落地跳了下来。
“你别动……”
景翊一把将又想往墙里跳的冷月拽了回来,力气使猛了些,牵痛了手腕上的扭伤,不禁低吟出声。
这低低的一声比他使足力气的一拽还要好使,冷月一慌之下一下子就收住了脚,乖乖站定了。
景翊有点哭笑不得地转了转手腕,早知如此,他直接哼唧一声就行了,还使这个力气干什么……
“你想回去抓萧允德?”
冷月眉梢一挑,“他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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