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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纷纷茫茫,道阻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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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4章 纷纷茫茫,道阻且长 (第3/3页)

召买,多则变卖。

    当然,还是熟悉的趋势,最初每年会有一些溢出,贴补太仆寺,到了弘治往后,便开始持平,嘉靖以后,每年就要召买补充了。

    范应期虽然并非彼时的户部侍郎,但光禄寺卿好歹也是户部衙门内的堂官之一,对本部事,哪怕没经手至少也过了眼。

    他凝重地朝皇帝拱手回道:“陛下,确有此事。”

    “正月二十七,户部部议,在京五草场,除已放外,例贮一百五十万束。今秋宜照数买足,递自十二年以后,隔年一放一召买,三年一次出陈易新,不必另立台名,积之门外。”

    “报于文华殿常朝,曰可。”

    “户部二月划款,四月便购入了九十七万束草料,补仓至一百五十万。”

    范侍郎的状元之身虽然有幸进的嫌疑,但进士的底子还是实打实的,记忆力极好。

    朱翊钧点了点头,转过头,眼神在任铠与赵焞身上来回打量:“所以,草场是不缺草料发的,而是当真只需要这么些草料交到各营卫手中。”

    “若是这事是真的……”

    朱翊钧顿了顿,目光落在太仆寺卿赵焞身上:“赵卿,你来告诉朕,如今我朝各军,究竟养了多少马?”

    赵焞闻言,面色骤然煞白!

    这就是方才他非要与任铠纠缠的缘故。

    这不是贪了多少的问题!而是大明朝的养的马,究竟多少水分的问题!

    吃九十四万束马草的养马规模,与吃二十九万束的规模,那就是天壤之别!

    总不可能是兵丁自费养马!

    那么,这些年的马都去了哪里?

    以及,大明朝纸面上的骑兵,有多少水分?

    赵焞嗫嚅半晌,实在接不下皇帝这问,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凄声道:“陛下,臣方上任半年,实不知情。”

    侵占草场算他个失职,他接了也就接了。

    马政这种国朝根基,扣他头上是真要死人的。

    一旁全程观望的礼部尚书汪宗伊突然低下头,见这场景,不由喟然一叹。

    难怪敢这样肆无忌惮侵占草场,丝毫不惧草束之用。

    难怪区区侵占草场这等小事,就有青紫官员连夜摔死。

    原来根本没有这么多马匹需要喂养……

    汪宗伊看了赵焞一眼,深吸一口气,按下胸膛的燥意。

    这就是为什么起初皇帝杀性过重,他还极力劝谏,而不过十余日之间,他便悄然转变了态度。

    这些人,当真是国之蛀虫!

    难道不知道马政是国朝根基么?难道真的不介意边军不堪一击,随时会让鞑靼长驱直入么?难道真的寄希望于北方蛮子们的善意,入关后会善待汉人么?

    别说是皇帝,就连他汪宗伊,此刻都忍不住烦躁难耐,杀心难抑!

    说什么不知情,简直令人齿冷!

    这时候,兵部侍郎陈经邦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勃然大怒,喝道:“你这厮从苑马寺到太仆寺,少说也有五六年了!岂是一问三不知便能脱罪!”

    这当真是留下了好大一个窟窿给他。

    如何能忍住不怒!

    赵焞也没去看陈经邦,只是朝皇帝连连叩头,慌忙解释:“陛下!臣在苑马寺时,多受太仆寺节制。升任太仆寺时,顶头上司又升任了兵部侍郎,臣从未实掌过马政草场!还望陛下明鉴!”

    陈经邦再度大怒欲言。

    却见王锡爵抢先一步,突然开口呵斥:“死到临头还在胡乱攀咬!说你自己的问题!”

    推过是所有罪官的本能。

    这种没证据的事,胡乱拉人下水,听都不用听。

    总不能因为是主官,便要推出来抵罪,谁还没个上官了。

    王锡爵作为吏部尚书,有义务替皇帝控制事态的影响。

    尤其赵焞口中所攀咬的,分明就是晋党的罗凤翔。

    这位晋党是杨博提携起来的,往上还有兵部尚书石茂华,阁臣王崇古,乃至致仕的前阁臣马自强,谁知道到哪里为止?

    真要放任这样一层层攀咬,事情就收不住了。

    尤其还在度田清户的关口,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能做。

    就在这时,一声叹息响起。

    “朕知道你说的是罗凤翔。”

    众人转头看去。

    只见皇帝神情感慨,兀自摇着头。

    汪宗伊见状,犹豫了片刻,还是出言劝道:“陛下,当还是让都察院查过之后才好定论,不可偏听偏信。”

    这是老成持重之言,群臣纷纷点头。

    总不能以后下属渎职,便说上官管着,自己一概不知吧?

    朱翊钧点了点头:“朕知道,罗侍郎是否牵涉其中还未定位,甚至马政是不是有弊,尚在两可之间。”

    “都得查了才知道。”

    汪宗伊拱了拱手,正要口呼圣明。

    却听皇帝再度开口:“但这事都察院查不了,不把兵部翻个底朝天,哪里能找到蛛丝马迹。”

    这些年吏部、户部,一个人事,一个钱袋,他都是抓着不放的。

    而礼部跟兵部,都在晋党手里捏着,朱翊钧给予了充分尊重。

    礼部马自强回应了这份尊重,历来都很配合。

    而兵部石茂华,就一言难尽了。

    水泼不进,都察院去查估计罪行都得堆在眼前这位太仆寺卿头上。

    王锡爵闻言,突然上前一步:“陛下,臣可回京佐之。”

    朱翊钧一时没有答话。

    半晌之后,皇帝终于终于作出了回应。

    只见朱翊钧突然毫无征兆抽出蒋克谦腰间长刀,寒光凌冽。

    刀光映照在赵焞脸上,其人身子骤然一软。

    他瘫倒倒地,神色惊恐,两腿略有些抽搐地蹬着地往后缩——皇帝莫不是憎恶自己牵扯出了晋党,要杀人灭口!?

    群臣见皇帝持刀,纷纷动容。

    汪宗伊眼皮一跳,连忙上前一步:“陛下……”

    朱翊钧摇了摇头,突然刀口一转,折住袖袍,轻轻一挥。

    一片破布飘在半空中时,被一只手掌一把拽住。

    朱翊钧转头看向张宏,缓缓吩咐道:“张大伴,将这两人带回京交给王崇古,顺便替朕将这片袖袍也赐给他,就说……”

    “就说,朕不管是兵部的问题,还是晋党的问题,亦或者他王崇古问题,朕都要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又轻声补了一句:“这一片袖袍,是断袖还是割袍,就看他一念之间了。”

    说罢,便挥了挥手。

    群臣默然。

    张宏躬身应命,弯着腰捧着布,缓缓退了下去。

    太仆寺卿赵焞、户部委管草场主事任铠,一走一抬,紧随张宏身后。

    等张宏离去,朱翊钧思绪万千,便要转身离去。

    而后他突然想起什么。

    朱翊钧回过神,将手中的长刀还给蒋克谦,吩咐道:“玉田伯也回京去,寻上顾寰与徐文璧。”

    蒋克谦应声而退。

    直到这时候,朱翊钧才朝群臣感慨道:“这趟出巡也算是给朕开了眼界,仿佛取经一般,历经七十二时弊。”

    “这才走一半。”

    他摆了摆手,率先转身:“道阻且长,继续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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